王屋山灵都观有一道士叫萧洞玄,炼丹修行多年,无所成就。
一天,萧洞玄遇一得道高人,高人为萧洞玄指点迷津,告诉他一个人修炼难以成功,需要找到一个能够互相信任的同心人,互为表里互相互助,这样才可能得窥天道。
萧洞玄恍然大悟,遍访天下,游名川大山,览江河湖海,十年都没有找到同心人。某日,萧洞玄乘客船去扬州。船上来了一条大汉,手臂骨折,却面无痛苦之色,行动如常,所有人都非常惊讶。萧洞玄与其寒暄,得知大汉名唤钟无为。二人意气相投。
萧洞玄拿出道家典籍,邀请钟无为共同修炼。钟无为答应。两人一同参道,成长甚快。
两年后,萧洞玄要闭关修炼,如若成功,便能羽化成仙,但是此次闭关凶险异常,需要钟无为护法。钟无为斩钉截铁地答应。萧洞玄仔细叮嘱,护法期间,会有很多人来打扰,无论如何千万不能开口说话。钟无为慎重点头,让萧洞玄放心。萧洞玄信任钟无为,便去闭关,钟无为谨慎护法。
一个时辰后,有两个白眉老道前来拜访,邀请钟无为一同登天成仙。钟无为谨记萧洞玄叮嘱,委婉拒之。两道士失望离开。
到了晚上,一个容华端丽的佳人来到道观,要与钟无为结为夫妻,不住挑逗,钟无为拔长剑驱赶。美人离开,骂声不断。
到了半夜,一群虎狼出现在门口,面目狰狞,嘴里恶臭阵阵,意欲捕食。钟无为无所畏惧,仗长剑立门口,不发一言。
后半夜,钟无为死去多年的爷爷现身,诉说相思之情,想再听钟无为喊一次爷爷。钟无为不知是真是假,依然没开口,取白纸写爷爷二字。鬼魂黯然消散。
天终于快亮了。两个鬼差出现,说钟无为阳寿已尽前来捉拿钟无为去阴间。其中一鬼差告诉钟无为,如果觉得他死得冤枉可以开口喊冤,如果不开口,那就要下地狱。钟无为心中害怕,仍然没有开口说话。鬼差真的押解钟无为去地府,带他浏览十八层地狱。见阎王,判官查阅卷宗,宣布钟无为积积阴德甚多,下辈子投胎到富贵人家。
钟无为晕晕乎乎,坠入深渊,眼前一片黑暗。待他再次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躺在襁褓之中。原来他投胎转世,成了一个婴儿。钟无为生下来从不说话,但是反应机敏,十岁时便写得一手好文章。十八岁时娶娇妻,生下一子。儿子两岁时,妻子告诉钟无为,知道钟无为其实会说话,如果钟无为再不开口,她就摔死亲生儿子。钟无为始终坚守诺言,坚持不开口。妻子竟然真的举起儿子用力掼在地上,脑浆迸裂。钟无为伤心欲绝,下意识哭了一声。突然周围一切都消失不见,他依然身处道观。
萧洞玄出关,只有一片指甲没有羽化,功归一篑。两人嗟叹不已。他们继续修炼,再也没人见过他们。
这篇故事出自《河东记》萧洞玄,原文如下:
王屋灵都观道士萧洞玄,志心学炼神丹,积数年,卒无所就。无何,遇神人授以大还秘诀曰:“法尽此耳,然更须得一同心者,相为表里,然后可成,盍求诸乎?”洞玄遂周游天下,历五岳四渎,名山异境,都城聚落,人迹所辏,罔不毕至。经十余年,不得其人。至贞元中,洞玄自浙东抵扬州,至亭埭,维舟于逆旅主人。于时舳舻万艘,隘于河次,堰开争路。上下众船,相轧者移时。舟人尽力挤之,见一人船顿,蹙其右臂且折,观者为之寒栗。其人颜色不变,亦无呻吟之声,徐归船中,饮食自若。洞玄深嗟异之,私喜曰:“此岂非天佑我乎?”问其姓名,则曰“终无为”,因与交结。话道欣然,遂不相舍,即俱之王屋。洞玄出还舟秘诀示之,无为相与揣摩,更终二三年,修行备至。洞玄谒无为曰:“将行道之夕,我当作法护持,君当谨守丹灶。但至五更无言,则携手上升矣。”无为曰:“我虽无他术,至于忍断不言,君所知也。”遂十日设坛场,焚金炉,饰丹灶。洞玄绕坛行道步虚,无为于药灶前,端拱而坐,心誓死不言。一更后,忽见两道士自天而降,谓无为曰:“上帝使问尔,要成道否?”无为不应。须臾,又见群仙,自称王乔、安期等,谓曰:“适来上帝使左右问尔所谓,何得不对?”无为亦不言。有顷,见一女人,年可二八,容华端丽,音韵幽闲,绮罗缤纷,薰灼动地,盘旋良久,调戏无为,无为亦不顾。俄然有虎狼猛兽十余种类,哮叫腾掷,张口向无为,无为亦不动。有顷,见其祖考父母先亡眷属等,并在其前,谓曰:“汝见我,何得无言?”无为涕泪交下,而终不言。俄见一夜叉,身长三丈,目如电赩,口赤如血,朱发植竿,锯牙钩爪,直冲无为,无为不动。既而有黄衫人,领二手力至,谓无为曰:“大王追,不愿行,但言其故即免。”无为不言。衫人即叱二手力可拽去,无为不得已而随之。须臾至一府署,云是平等王,南面凭几,威仪甚严。厉声谓无为曰:“尔未合至此,若能一言自辨,即放尔回。”无为不对。平等王又令引向狱中,看诸受罪者,惨毒痛楚,万状千名。既回,仍谓之曰:“尔若不言,便入此中矣。”无为心虽恐惧,终亦不言。平等王曰:“即令别受生,不得放归本处。”无为自此心迷,寂无所知。俄然复觉,其身托生于长安贵人王氏家。初在母胎,犹记宿誓不言。既生,相貌具足,唯不解啼。三日满月,其家大会亲宾,广张声乐,乳母抱儿出,众中递相怜抚。父母相谓曰:“我儿他日必是贵人,因名曰贵郎。”聪慧日甚,祗不解啼。才及三岁便行,弱不好弄。至五六岁,虽不能言,所为雅有高致。十岁操笔,即成文章,动静嬉游,必盈纸墨。既及弱冠,仪形甚都,举止雍雍,可为人表。然自以喑痖,不肯入仕。其家富比王室,金玉满堂,婢妾歌钟,极于奢侈。年二十六,父母为之娶妻,妻亦豪家,又绝代姿容,工巧伎乐,无不妙绝。贵郎官名慎微,一生自矜快乐,娶妻一年,生一男,端敏惠黠,略无伦比。慎微爱念,复过常情。一旦妻及慎微,俱在春庭游戏。庭中有盘石,可为十人之坐,妻抱其子在上,忽谓慎微曰:“观君于我,恩爱甚深。今日若不为我发言,便当扑杀君儿。”慎微争其子不胜,妻举手向石扑之,脑髓迸出,慎微痛惜抚膺,不觉失声惊骇。恍然而寤,则在丹灶之前。而向之盘石,乃丹灶也。时洞玄坛上法事方毕,天欲晓矣,俄闻无为叹息之声,忽失丹灶所在。二人相与恸哭,即更炼心修行,后亦不知所终。